浅谈米哈游的存在主义创作代码——以芙宁娜的塑造为例

事先叠甲,本人本科牲,半吊子文学专业,正在跨考哲学专业,虽然在期刊上有论文发表,但还是趴菜水平。码这篇长文的时候,实际上因为舍友的呼噜轰炸已经失眠了一天了。出来发这个帖子首先是表达自己对芙芙的喜爱,也是为了能混进豆蒸区(bushi)。我的学术水平不高,只能做抛砖引玉之论,不当之处,希望评论区大神帮我补充。

提到芙宁娜,我们首先想起的肯定是她五百年的坚守,在此之中的挣扎,沉浮,以及对人类无私的爱。我们很容易想到的是像弥撒亚这样的角色,作为未来的救世主,满含着对世人的爱而牺牲。但是在此之上,我们能不能解读出更多的东西。

五百年如一日的坚持,我们容易想到西西弗斯的滚石。但是西西弗斯的滚石,是不对未来抱有任何期待的绝望。加缪骨子里面并不是一个乐观主义者。西西弗斯为什么要不停的推着滚石?是因为大石头代表着的神的世界出问题了,西西弗斯只能在自身的中介/体验之下来调和背后的剧烈的矛盾。加缪始终幻想着的存在主义救赎,实际上是一种均质化的幻想,依靠“荒谬”——这种并不危害主体幸存的姿态,保持自身与苦难的合作。世界是饱含敌意的,主体的理性直接与其对抗,而选择“荒谬”实际上就是一种妥协。

但是芙宁娜并不是一个为了妥协而塑造出来的水神,她反而代表了存在主义哲学始终不敢真正跳出去的那一步,一般会称之为信仰的跳跃(leap of faith)。芙芙的“扮演”不同于加缪的“荒谬”,她并不是如同小收银员一样的重复着“毫无意义”的生存,而是她深切的将自己嵌入在危机的缝隙之中,试图找到拯救枫丹毁灭的方法。她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伟大”(giant),她比起“神之子”更接近于“人之子”,是普通人(common people),她和其他的枫丹人没有太多的不同,她喜欢甜点,喜欢猫猫。她介于人和神之间的特别身份,这一居间的位置让她对社会各方势力的冲突有一个综合的认识,有利于她进行各方力量的协商,从而把握事件发展的走向。老米的独到之处在于他有能力把历史事件通过无数个如芙芙一样的人组成的事件描绘成宏阔、透彻、意义深远的社会历史场面,因此,老米笔下那些庸常之人也具有广泛的历史意义。她并不是被灾难吓破胆的女孩,而是一个为了枫丹存续四处奔走的神明。从这一点来说,她超越了加缪,她并不会龟缩在自己的“收银台”,也没有意愿去推石头,她只能为了人的存续这一最大的正义而奔走。

上面的描述足以让我们看到,米哈游始终在想办法讲出一种独属于自己的存在主义思考,它包含着中国文化的特色。在笔者看来,西方哲学最大的立论基础,是对自身的存在(being)进行的发问。西方哲学所起源的古希腊罗马社会,是一个以海洋文明为基础的工商业文明,在商业经营和航海活动中所经历的冒险,容易使西方人开始对自己个体的生存(existence)进行发问,对自身生存的发问,则构成了此在(dasein)的存在姿态。但中国哲学是起源于农业社会的,而且是高度依赖于水利工程的小农社会。对一个以水利工程建设为核心的社会而言,最大的正义不是只对自己的生存进行思考,而是深切的关怀团结其他人。“他人有心,忖度予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们的文明是一个更加富有同情心,更加富有牺牲情怀的文明。我们并不祈求于上帝的恩赐,我们也不会龟缩在方舟里面幸存,“天工人可代,人工天不知”。这就让我们的存在主义思考,并不是局限在西方思考里面的亦步亦趋。

芙宁娜对枫丹子民的爱,并不只是简单的神对人,对自己子民的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爱。而是一种真正发自于同情心,发自于“本心”(one’ conscience)的爱。她知道枫丹每个人都想好好生活下去,想有更好的明天。她自己也是如此,她不想在神座上独自哭泣,所以她选择了为所有人的存续而奔走,这才是加缪所无法理解的信仰的跳跃。《墨经》中有一句非常经典的理论:“爱人,待周爱人,而后为爱人。不爱人,不待周不爱人。”倘若爱人,就要爱这世上的一切人,否则便不算爱人。这是独属于这个女孩的存在主义,也是米哈游交上的一份浪漫的属于我们这个文明的答卷。

米哈游的浪漫永远是对所有人类的未来的终极思考。爱人的神明也好,踏足群星的开拓者也好,他们永远在探索这样一种可能,让所有的人都可以在太阳底下光明正大的生存,所有人都可以发展,这样的浪漫是横跨中西的,并不独属于任何一个文明。“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所以芙宁娜在起舞,为了自己的生命。她也希望所有人能够起舞,所以她奔走,她牺牲。“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这才是属于这个女孩的底层代码。言尽于此,不当之处,尤望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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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芙宁娜的塑造一定是要放到传说任务,也就是水的女儿去结合理解的。
如果套用经典诺斯替主义的描述,获得神之眼可以被理解为发现住在自己身体里的那位的标志。
不过与经典诺斯替主义的高洁的灵魂失陷到物质世界是一个谬误的观点可能不太相同,原神制作组展现出的对诺斯替的思考可能把这个失陷到回归(诺斯)视为某种必要的过程。
当然,到这里就完全属于探讨了,和任何的故事设定基本无关。
简单地横向类比一下,纯水精灵诞生于原始胎海,在诺斯替主义的视角里,他们是接近于完美的(雷内大师的操作,也有部分是这个原因)。
然而出于某种愿望(毒蛇的引诱),纯水精灵渴望变成人类(至于为什么产生了这种失陷于物质世界的渴望我们暂且未知),慈和的母(厄歌莉娅)回应了他们的期待,用原始胎海水制作了肉体,并用海水作为血液在新生的肉体的血管中涌动。
推测这个过程是在对原初造人进行模仿,原初时期很可能发生了规模更大,进度更为完全的所谓「失陷」(厄歌莉娅的进度是不完全的)。
而天空岛之所以降下惩罚极有可能是因为这种不完全的「失陷」。
经典诺斯替主义的核心是二元论,即人和神(还有四个,但我忘了)的二元论。但在现实里,诺斯到物质世界之间没有存在过中间态,自然也没诺斯替主义者观察到这种失陷或者回归的过程。
但枫丹人不同,他们的存在就是这种「失陷」的中间态,这个问题其实很严重,相当于证明了灵魂是可以在非原初的控制下进行失陷或者回归的。
当然提瓦特没几个人观察到了这件事,有能力观察到这件事的人类可能也就雷内大师那批人了。
芙宁娜在这里面的位置更接近于诺斯替典籍中对耶稣的描述父穿上了子的衣,子穿上了父的名字(大意),只不过原神里这个操作更复杂,相当于父穿上了子的衣,子又穿上了父的衣(扮演父)。
芙宁娜从一开始就是神(芙卡洛斯)灵魂里渴望「失陷」的那部分,在原神制作组的眼中,可能完美的事物会有渴望不完美的愿望,所以在芙卡洛斯的视角中,作为人,拥有人的不完美的芙宁娜才是完美的。
她扮演了五百年的「父」,「父」的衣「子」的衣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地重合在一起,变得再也无法区分开,这个时候芙宁娜就已经是「父」了。在预言实现,职责结束的时候她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衣服(肉体)上,而是开始去找寻自己的存在(搬出沐芒宫,学习自己做饭等等,和自己的朋友建立新的联系等等)。
直到传说任务,在她解决一个小剧团的困难的过程中,水的女儿的剧本也开始引导她真正地认知自己,就像药引将所有对自己的认知的思考同和起来。
直到剧中的女主角选择了牺牲(回归了水(诺斯)),芙宁娜也借由此观察到了自己身体里住着的那位,也就是扮演神明五百年的自己,至此肉体和灵同一,神的目光也显现
(对得起我的头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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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斯替其实是四元论没错,圣父圣灵圣子以外还有一个圣母用来协调,但是因为不能坚持三一律所以当时在教廷的豆蒸里面没肘上圣座。实际上的神学的三分法是属灵和属肉以及一个构成性例外,诺斯替主义就需要靠所谓的灵智上去。
完美的事物本身是经不起辩证法拷打的,所以上帝要创世,因为上帝是疯子。这种缺陷实际上不能叫缺陷,这个缺陷恰恰是芙用以认识自己的回溯性建构出来的东西。
芙宁娜的灵实际上和圣灵是有区别的,她不具备法力,也无法形成子与父的沟通,事实上这里反而要坚持她就是芙卡洛斯的我觉得,不能将父和子分开讨论。在拯救完枫丹,这个二次创世,赋予人生存的过程中,实际上父已经隐没了自己,这就是一个倒置的神学,并非子回到了父,而是父主动下降为子,完成了神学的自我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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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神的诺斯替主义肯定和现实里的版本不太一样,不过还是感谢大佬的指正,无论是上升的运动还是下降的运动应该都是属于神学的一部分。
个人观点也相同,不能把芙宁娜和芙卡洛斯简单的一分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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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意,我一直觉得芙宁娜的塑造其实和传说任务密切相关,魔神任务和传说任务是一体的,尤其是轻涟话剧的主剧情,其实是一个典型的牺牲自我,成全大我的故事。

真按现实来七执政就成带恶人了:xixi:,神学的讨论实际上还是要不拘一格,我其实也是基于德国古典哲学讨论的, 芙自己从经典的柏拉图主义视角来看是以芙卡洛斯为form的模仿,但何尝不是form重新认识自己回归自己的一种手段

我先把手头的古代诺斯替主义文集看完吧,目前看到的关于圣父圣子圣灵描述很直接,但关于圣母的描述十分的隐晦
隐晦到我看到了不少强调阳性和阴性的代词,但是说出圣母这个名字我才能知道这是个啥(

魔神任务是芙属于神的一面,传说任务是其从神到人,而欣然接受其天命的过程(Amour Fati),真正的勇敢并不是勇于去做那个超人,而是超人欣然接受其回归末人的命运,从这一点来说,芙的塑造是理解了这种精神的

我自己也没空读那么多古文献,对诺斯替大概也就是个通识水平,圣母的话,其实你就把她理解成灵智(gnosis),体现为word就行,如果要理解原神通篇的剧情恐怕还是需要大量的阅读其他哲学的文献。过须弥剧情让我重新开始捋了一遍佛教哲学,属于是酣畅淋漓的学习了 :bt_000:

灵智这个希腊词,这不就是诺斯替主义的名字嘛,诺斯(

在我手头这本书里编者提到过诺斯替世界观和印度教的相似性:fearful:

实际上希腊哲学和佛教是有相互渗透的,希腊哲学从佛教那边学走了禁欲主义和灵修,佛教从希腊学走了神像崇拜和智慧崇拜,这也是托了亚历山大大帝的福)

对,对灵智的理解就是你理解诺斯替主义,理解怎么救赎的路径

须弥剧情其实掺的感觉挺多的,比如第二幕的故事结构很明显是印度教的神话结构
导致纳西妲对提瓦特的比喻完全可以从印度教、佛教、还有诺斯替来理解,甚至可以三者皆有(

用佛教我感觉最顺手,因为我不会印度教(

梳理游戏剧情本身就是一个重新建构的过程,工具什么的反而不太重要,从故事里获得了啥有时候可能和作者有关系但大多数情况下和作者关系不大(

作者已死zsb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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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你不能倒下我还要看更新 :sob:

???不会的不会的,我说的“作者已死”的意思是作品创作出来以后作者本身就不在这个作品的讨论里面了,如果大家喜欢我还会出一些特别的角色解读的

好好好楼主你干的好啊